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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LO主,主食曦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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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澄】溪山烟波(新版)82

江澄慢慢擦拭掉手上的血迹,饮了一口莲心茶,这悠闲的模样似乎自己并未置身血气冲天的暗牢,而是在某处雅致的茶馆休憩。杏眼恰到好处地削减了细眉带来的锐利,他抿去唇角的茶水,声音仿佛还带着笑。

而这一切,不过都是‘仿佛’而已。

“想清楚了再回话,你到底是谁?”

衣衫褴褛的男子面容枯槁,被半吊在空中,气若游丝地哭道:“我真的不是魏无羡,江宗主明察……”

一声轻叹犹如茶盏中绵绵而升的薄烟,江澄放下茶盏,缓缓走到鬼修身前,“你的鬼道修为不弱,当真不是魏无羡?又或者,你告诉我,是谁教你的?”

鬼修慌得直摇头,大着舌头不住地为自己辩白,“我、我发誓,从未和魏无羡有过任何瓜葛,求江宗主放过我啊!”

江澄的眸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寒意,还不待那鬼修有所反应,便觉胸前一凉,他诧异地低下头,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一柄长剑没入了他的胸口,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紫衣宗主不带任何情绪地吩咐下人,“烧干净些,丢去夷陵乱葬岗。”

暗牢外,江澄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一些人气,赵七妹撑着伞过来,举过江澄的头顶,“公子,屋里晾好了绿豆百合汤,您且去喝一碗,别中了暑气了。”

江澄接过伞柄,走了几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年这天热得人受不了,金凌的房里多放些冰。”

赵七妹:“已经让人放上了,不过小孩子肠胃细,可不敢贪凉,故而绿豆百合汤里,厨娘就少搁了些冰块。”

江澄点了点头,“还是你们心细。”他抬头看一看毒辣的阳光,额角渗出了薄薄一层汗水,“去让人备些热水,我洗一洗后再去看孩子。”

赵七妹的手脚自是利落的,能近身服侍江澄的人多是他亲自挑选,个个也都极为伶俐,不用主子多说什么,待人回到房中时,已在屏风后备了温度适宜的热水供主人使用了。

江澄散了发辫泡在水里,又用皂角好生搓洗了一遍,直到确认身上没有血腥气了才换上宽松干净的常服,披着长发走到金凌的卧房中。他周身原本如拉满的弓弩般凌冽的气质登时柔和了许多,月牙白的常服外,只笼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浅紫纱罩,腰间系一根三寸来宽的月白腰带,整个人如同浮在云雾之中。

金凌刚吃了绿豆百合汤,此时正是爱玩闹的时候,见了江澄过来,就丢下了奶娘,蹬着两条小短腿跑到了舅舅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舅舅,抱——!”

江澄弯腰抱着孩子走到书案边,亲了亲他眉心的那枚朱砂,“阿凌在玩什么呢?”

金凌拿起一旁的笔,“写字!画画!”

宣纸上,赫然是一只十分抽象的小狗,金凌很是自得地向江澄介绍起自己的大作,“阿凌画的!狗狗!小狗狗!”

江澄蘸了墨汁,握着金凌的手夸赞道:“我们阿凌画得真好,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好吗?”

金凌欣然同意,小小的手被攥进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中,耳边是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嗯……我们就叫它金小仙,好吗?”

三个不算漂亮却十分工整的大字写完,江澄边擦金凌手背上的墨汁,边夸赞道:“阿凌写字真漂亮,可比舅舅当年强多了。”

金凌笑得前合后仰,不等墨汁干了就举起画纸满屋子地跑,“要,要挂起来!”

江澄撑着下颚看小外甥洋洋得意的模样,点了点头,“好,舅舅这就找人替你装裱,等你来日成亲了,给你挂在喜宴上。”

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成年人的‘险恶用心’,听得江澄这么说,高兴地扑到他怀里要亲亲,待到两边脸颊各讨来了一个心满意足的亲亲后,他也渐渐困了,眯瞪着大眼睛靠在令他安心的怀中,闻着舅舅身上的草木香气,渐渐睡了过去。

江澄抱着孩子,听着外头知了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人也跟着犯了困,正打算合衣躺到榻上偷得浮生半日闲,外头叶让匆匆进来了,在对上江澄警示的目光后,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宗主,金如松死了。”

金凌动了一下,江澄忙低头去看,见孩子并未醒来,便捂上了他一边的耳朵,“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叶让:“就刚刚,我们的内应传来的消息,而且,是被人杀的。”

江澄霍然瞪大了双眼,“被人杀的?”

他想过金如松或许是个没福气的,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他也在金如松满月的时候送了寓意吉祥的玉佩,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是为人所害。

究竟是怎样狠毒的心肠,竟连一个弱质孩童都不放过?!

江澄:“可查到是谁了?”

叶让:“洛阳辛氏宗主,辛立。”

听到这个姓氏,江澄的心中无端一惊,似乎是在哪儿听见过这个名字。他凝神想了片刻,一个月前的一个愤然离去的背影渐渐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是他?”

那是金光瑶提出修建瞭望台的时候,反对声最激烈的一名家主。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金光瑶争辩不过,竟口不择言地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在被人指责他不懂‘就事论事’后愤然离场,谁曾想他蛰伏多日,竟会对一个孩子下了手。

江澄垂眸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地开口,“吩咐下去,这几日谁来找我,你们都找个稳妥的理由打发了。”

叶让低头领命,又迟疑着问道:“呃……泽芜君来了,也打发了?”

江澄‘啧’了一声,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叶让,“对,打发了,等他小命归了西,我就拿你去蓝家填命。”

叶让暗暗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出去了。

两日后,蓝曦臣带着一堆吃食,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了莲花坞。

江澄放下手中书卷,不耐地横了他一眼,“你做贼?”

蓝曦臣将吃食交给侍女去打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都对外称病了,我再是愚笨,也该晓得不给你添麻烦才是。”

江澄冷哼一声,眼里不觉带上了笑意,“算你聪明。不过,金如松死了,我不去是因为不想摊上麻烦事儿,你呢?你不去看一看吗?”

房中,鎏金的小扇轮轻轻扇出带着香气的凉风。

蓝曦臣往香炉里加了些薄荷叶,说:“我去看过了,一剑毙命,从伤口来看,确实是辛氏所为,这件事情自有金氏和秦氏去解决,我这个外人就不去掺和了。”

江澄默然一笑,起身指一指床榻,“坐好吧。”

蓝曦臣雷打不动地每半个月来一次莲花坞,金凌见他也早已是家常便饭。这日午睡醒后,听奶娘说泽芜君来了,正在宗主房中商谈要事,小脑瓜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在他看来,蓝曦臣每每前来,都会带许多姑苏的小点心,这些都是在云梦和兰陵吃不到的,于是小馋虫几乎立时便在肚子里作祟,他顾不上穿鞋,赤脚就往隔壁房跑去,奶娘在后头牵扯不及,眼睁睁看着小少爷径直推门而入。

“泽芜君!阿凌要吃甜糕!”

房中登时响起一声痛苦的闷哼,金凌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便瞧见床帐后一阵兵荒马乱的耸动,他呆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本能地知道自己似乎闯了祸,“舅舅?”

床帐被掀开了,蓝曦臣的神色阴郁,周身散发的气场已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暗黑的气流仿佛肉眼可见,他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回头看向了懵懂无知的孩童,对呆立在金凌身后的奶娘吩咐道:“带孩子出去,再去叫医师来,快些。”

奶娘吓得腿软,但还算镇定,忙抱起快被吓哭的孩子匆匆跑了出去,直到出了小院,金凌才骤然哭出了声音,紧紧搂着奶娘的脖子,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蓝曦臣咳出一口黑血,掌心朝下强行抑制住太阴尸经游走全身血脉的速度,蓝氏清心诀的心法紧紧跟随着残留在体内的鹤舞九天那一点暖流,终于驱散了脑中的黑雾,重回人间。

“晚吟,晚吟你怎么样?”蓝曦臣以手背轻轻拍抚着江澄冰凉的脸颊,见他痛苦地蹙了蹙眉,迷茫地睁开了双眼,心下不觉一松,“醒了就好。”

江澄与蓝曦臣运行功法之时,鹤舞九天会与太阴尸经相互牵扯、抗衡,此时必不得受外界干扰,否则便会被太阴尸经反噬。今日金凌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江澄一时失察,呕了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后就人事不知了。

他醒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是懵的,那股陌生而熟悉的冰寒刺痛让他竟忘了今夕是何年,只以为自己还在寒室,还在那些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做了很久很久、很可怕的噩梦。

看到蓝曦臣的那一瞬,他湿润了眼眶,手指无力的与蓝曦臣的紧紧相扣,“我……做噩梦了……”

蓝曦臣一怔,轻轻弯下了腰,抱住他,“梦见了什么?”

江澄咽下喉间的血腥气,下意识地往温暖的怀中蹭了蹭,“我梦见我没了父母亲姐,没了家,魏无羡死无全尸,蓝忘机抢走了我的续魂丹。”他顿了顿,泪水逐渐汹涌,浸湿了蓝曦臣的衣襟,“你对我拔了剑……我变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恶人,再也没人记得曾经的我是什么样子……曦臣,曦臣……”

挖心之痛不外如是,蓝曦臣品尝着苦涩的‘果实’,紧紧拥住这再不可得的柔软与温暖,“那你要记得,若我再对你拔剑,你不要手软……一定要杀了我。”

江澄的目光逐渐涣散,他的身体无意识地冷到发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脑中有一个声音让他不要睡去,他仿佛知道这一睡便会重新置身噩梦,可是……可是……

“我怎么舍得杀你……”

江澄觉得自己奇怪透了,明明该是日夜在一起的人,可为什么偏又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和他拥抱过了。

他贪恋这犹如失而复得的温暖,埋进了蓝曦臣的怀中,眼皮越来越沉,腔子里的血腥气翻涌如潮,他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江澄这回不用再对外撒谎称病了,他是真的病了。太阴尸经的反噬伤到了他的心脉,尽管有鹤舞九天和江氏的灵丹妙药护体,到底也是需要卧床静养三个月的重伤。

蓝曦臣回到蓝氏以后便一头钻进了藏书阁,两日后带着家中上好的丹药又重返了莲花坞。彼时江澄已经清醒,只是每日里仍是睡得时间更多些,他气色恹恹地看着忙进忙出的蓝曦臣,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低声道:“你回吧,这阵子太阴尸经得你自己克制了,不要太过操劳,切忌思虑过深。”

“我晓得。”他嘴上答应着,手里的动作也越发温柔,“来,吃药。”

江澄躲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蓝曦臣没有强迫他,只虚虚地搭着他瘦弱的肩膀,看他把药喝尽了才接过药碗,道:“金凌前些日子被我吓着了,我买了好些糖果才将他哄好。”

江澄原本累得就要闭眼睡去,听见他说金凌了,又把眼睛睁开,“说起来,我这几日晕着,都未曾见过他,他可还好?”

蓝曦臣塞了颗麦芽糖给他,继续说:“瘦了些,仿佛是知道自己闯了祸,茶不思饭不想的。”

江澄:“他能知道些什么……罢了,他人呢?”

蓝曦臣:“刚让奶娘哄睡了。”

江澄撑不住轻笑,那虚弱的笑容仿佛惊鸿一现的昙花,不过转眼便不见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蓝曦臣推开窗子散一散房中的药气,也让江澄能看一看外头的好天光,伤能好得快些,“洛阳辛氏被连根拔起了。”

江澄:“他为子报仇,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蓝曦臣想了想,又说:“秦苍业在征战中被辛立重伤,死在了回城的半道上。”

江澄一怔,定定地看着蓝曦臣。良久,他收回目光,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有时候我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合理了,合理到我不得不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不该再对金光瑶有半分的疑心。”

许是他被伤病弄得乏透了,连蓝曦臣握了他的手都未曾察觉,只乖顺地被人圈在掌中安抚,“疑心不止你有,我也有。只是如今眼看着就要太平了,你且安心养伤吧。”

江澄动了动酸痛的脖子,“说得也是,况且金凌的事儿……我看他也未必会立刻开口,还得再等些时日呢。”

蓝曦臣微眯了眼,顺着他话中的意思,轻笑道:“秦苍业死了,秦家于他而言再无任何利用价值,不过,他应当也不会纳妾或另娶了。”

讥讽的笑意在江澄的眼底蔓延,“他若起了这层心思,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好名声又要往哪里摆呢?好好养着金凌,不仅能少一个敌人,或许还可多得一份助力,只是这个道理我们知道,外人却不晓得,现在还不定怎么猜忌我们两家的事儿呢,那些蠢货……非得让人把事情摊开了、揉碎了放到光天化日之下曝光才看得明白。”

蓝曦臣轻轻揉了揉他光滑细腻的手背,“江宗主所言甚是。说了这些话,你也该累了,且先安睡吧。”

江澄的目光落在蓝曦臣一刻都不肯松开的手上,他此时也是心力交瘁,只淡淡横了他一眼,“手,拿开。”

脸皮堪比城墙厚的泽芜君悄然撤了手,面上半点不露痕迹,“你睡吧,我不碰你。”

江澄咕哝了一句‘再乱碰,我打断你的腿’,随手扯过被子蒙住头顶,只留了个背影给人看,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蓝曦臣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免得他闷坏了自己,见他已安然入睡,眉心不觉宽了两分,执起他微凉的手,在指尖落下轻柔一吻,只愿这吻能化作他梦中的蝴蝶,振翅驱散他心中梦魇。

……

人人都说修仙之人长生不老,便是古稀之年的容貌都可保持三十许的模样,驻颜有术又无病无灾,是多少常人穷极一生都羡慕不来福气。

只是普通人又哪里知道夜猎凶兽时的风险,有多少修仙者为了能猎得凶兽而死无全尸,又有多少普通人不会知道,其实修仙者也和他们有相同的烦恼。

例如,面对皮猴儿般的幼童,他们也会头痛不已。

金凌七岁了,半年前结出了金丹,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在金麟台中更是独树一帜。也不知是他的修为遭人嫉妒,还是这孩子的性子被两位宗主长辈宠得过于骄矜,每每江澄去兰陵接他回莲花坞时,十次里总有七八次能看见他气冲冲地举着小木剑和同族的孩子打成一片——自然是字面意思上的‘打成一片’了。

“金凌!”江澄遥遥朝金凌招了招手,都不用他再多说半个字,那群围着金凌的金家小辈纷纷跟见了鬼似的四散逃去,只留下金凌一个人在原地跳脚,“有种的别跑!我打断你们的腿!”

江澄看着金凌皱巴巴的衣服,细眉不自觉地蹙紧,替他拍去膝上的灰尘,淡淡地问:“输了还是赢了?”

金凌脏兮兮的小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自然是赢了!金凒这个饭桶,说我用江家剑法是赖皮,我这次就用金家剑法对付他们,哼,几个一起上都打不赢我!”

江澄摸了摸他的脑袋,唇角扯出一丝冷笑,“对付这群翫日愒月之辈,你不用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让你用江家剑法,你便越发要用。”

金凌一怔,不解地看向自家舅舅,“为什么?夫子说……”

江澄:“那些人同你一起上的学堂,夫子说的话,他们可曾听进去半句?小家伙,你别念书念成蓝家那群书呆子。那些人嘴里说着你用江家剑法对付他们不公平,那他们以多欺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公平了?”他戳一戳金凌的小脑袋瓜,“等下回去就教你几招以一敌多的剑招,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他们还能在你跟前爬起来!”

金凌揉着被戳红的小小一块皮肤,牵着江澄的手,似懂非懂地仰头看他,“但是小叔说,要听夫子的话。”

江澄瞪了他一眼,“你小叔是宗主,为何他不让那些孩子也一并听了夫子的话去?”

金小凌那稚嫩的脑瓜子被宗主舅舅的话给干懵了,嘟着小嘴赌气似的不再说话,只走一步踢一脚石子,直到被舅舅抱在怀里往集市上走,才扭捏着干巴巴地说:“我还没跟小叔、小婶道别呢。”

江澄撇一撇嘴,道:“你小叔说,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松鼠鳜鱼,一定要你吃了饭再走,现在离晚膳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街上买小泥人,你要不要去?”

金小公子的眼睛一亮,刚才心里的那点不痛快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要!要!我要孙悟空大战白骨精的!我还要小糖人!舅舅给我买嘛~!”

小皮猴搂着亲舅舅的脖子,叽叽喳喳地说起这几个月在金麟台的趣事,尽管都是些小孩子翻来覆去的无聊话题,江澄仍不时给予回应,直到半个时辰后,舅甥二人在一个小摊上坐定,江澄买了块桃花软糕塞进了金凌嘴里,总算是堵住了他叭叭个不停的小嘴。

金凌抱着有他半个脸那么大的软糕啃了两口,边嚼边说:“外头的糕点就是没有姑苏的好吃。”

江澄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口,“确实。”

金凌晃悠着小短腿,“舅舅,泽芜君会来莲花坞吗?”

江澄额角一抽,“你很希望他来?”

金凌喝了一口江澄喂到嘴边的茶水,咽了软糕,说:“他不是隔三差五就带好吃的东西来莲花坞吗?不过他也经常来金麟台就是了。”

江澄睨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肚子,“我就说你怎么看着胖了,原来都是让蓝曦臣给塞出来的。”他夹着金凌的小鼻子来回晃了两下,故作认真,“江家剑法讲究身法轻巧,你小猪一样圆滚滚的,可练不下来了。”

金凌一听这话就急了,丢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软糕大声说:“我不吃了!我不要变成小猪!”

江澄撑不住笑了,重又把软糕递给他,“唬你的,吃吧。”

金凌半信半疑,到底抵不过软糕的香甜气息,扭捏了两下就又捧着吃了起来,才吃了没几口,他又‘舅舅、舅舅’地叫了起来,“这次回莲花坞,你可以不要总是出去抓鬼修吗?我想让你陪我去采莲蓬,叶叔叔总是采到生的,不好吃。”

江澄默然半晌,留了一些碎银子在桌上,牵着金凌慢慢往金麟台的方向走。

春日的天气便是如此,原本还是晴好,才一会儿便雨沫飘寒沟。江澄抱起金凌,这点小雨还不至于用上避水诀,于是星点细水便落在了远山黛色的杏眸之中,“好,舅舅答应你,这次在莲花坞时,我多多陪你。”

“好——!”

……

再说姑苏那边,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蓝曦臣去山下买了江澄和金凌都爱吃的糕点,回来再处理几件不大不小的宗务,晚间时候便出发去莲花坞。

他正在同蓝亦舒交代几样需要他去办的事情,外头隐隐传来了小孩的哭声,不一会儿,寒室的院门便被推开了,“爹——爹——!”

蓝亦舒忙出去抱住乱窜的蓝景仪,柔声道:“你爹带弟子哥哥们下山除祟去了,小景仪乖,告诉叔叔,怎么了?”

蓝景仪抽抽搭搭地窝在蓝亦舒怀中,“思追!蓝思追欺负我!”

蓝曦臣摸了摸蓝景仪的头发,望向站在寒室小院外一脸委屈又倔强的蓝思追,冲他招了招手,“思追,你来。”

蓝思追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竹子编成的小兔子,听蓝曦臣唤他,眼圈霎时红了。只是这次,向来听话的他并未如往日那般乖顺,竟不顾宗主的召唤,扭头就往别处跑去了。

见他跑走,蓝景仪就哭得更大声了,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只开口闭口的要找爹爹,幸而蓝初云正巧拎着山下买的烧鸡回来,见儿子哭成这样,他也顾不得向宗主汇报今日除祟的情况,只把蓝景仪抱在怀中柔声哄着。

蓝景仪哭累了,趴在蓝初云肩上打嗝,眼巴巴地瞅着爹爹手里的烧鸡流口水,蓝曦臣哭笑不得,让父子俩回去后好好说话,自己便往静室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他看见蓝思追躲在静室旁的大树下拼命擦干了眼泪才推门进去,蓝曦臣悄悄跟了过去,顺手掩上门,不多时便听见屋内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咳嗽,蓝思追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含光君,您喝水。”

“……为何哭了?”

“呜……”

“怎么了?”

蓝思追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只是同蓝景仪的肆无忌惮不同,他的哭声仍是压抑的,“我、我今日同景仪玩,他想要我手里的兔子,我不给,他便来抢。”他拿起已经断了一只耳朵的竹编小兔子,哭得更是委屈,“这是含光君昨天才编给我的,我想、我想留着多玩几日……!可是,却在刚才,弄坏了……”

蓝忘机拿着已经不成样子的小兔子反复看了两遍,虚弱地说:“不打紧,我再给你做一个,咳……!”

蓝思追:“景仪还说,还说……”

蓝忘机把兔子放在一边,看着他,问:“还说什么?”

蓝思追的声音越来越低,“还说,要让他爹爹,打我……”

……

蓝忘机:“他不敢。”

蓝思追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蓝初云不会打他,事实上蓝初云尽管对他没有多热络,可也会在给蓝景仪买些吃的、玩的东西回来时,偶尔给他也带上一份。从前蓝思追倒也不觉得自己和蓝景仪有哪里不同,今日第一次同蓝景仪打闹,听他说出‘我让我爹爹打你’这话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蓝景仪那样的底气。

“含光君,我爹爹呢?”

屋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蓝忘机轻声说:“我不知道。”

蓝思追抽了抽鼻子,目光眷恋而不舍地看向了那个小兔子,重又恢复成了那个懂事的蓝家亲眷子弟的模样,“含光君身子不好,就不要费心替思追做小兔子了。”

蓝曦臣在外听得眉心蹙起,院门霍然被人推开了,蓝初云牵着兀自抽噎不止的蓝景仪进来,还不及他作出‘噤声’的手势,蓝景仪已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挣脱了父亲的手,一头扑进了蓝曦臣的怀里,“宗主——!!呜呜……!我爹打我!”

蓝初云气得鼻孔冒烟,“臭小子,你哪里学的恶人先告状这套!给我过来!”

房门在蓝曦臣身后被打开了,蓝忘机苍白到透明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冰魄般的眼底却隐含了两分怒意,“蓝初云,带着你的儿子,滚出去教养。”

蓝初云被噎得一怔,若换做平时,他才懒得去看蓝忘机的脸色。奈何今日的事情是自家孩子有错在先,加之有宗主在旁看着,于是便硬邦邦地行了个礼,道:“含光君误会了,我带犬子过来,便是要让他给蓝思追认错的,前因后果想必您也应该知道了。”说着,他一把将蓝景仪从宗主身上扒拉下来,推到蓝忘机跟前,“站着干什么,还不向思追认错?!”

蓝景仪本就有些害怕蓝忘机,这会儿大眼珠子在宗主和父亲面上转了两圈,见一向最疼他的宗主都示意他赶紧认错,他便是再觉得委屈,这会儿也不得不先服软,瘪着小嘴不情不愿地低声说:“我错了,思追哥哥不要生气了。”

蓝初云冷着脸,“还有呢?错在哪里了?”

蓝景仪抹了把哭花的小脸,自己反而把自己给说得委屈起来,“我再也不抢你的小兔子了,今天是我不好,不该,不该恶人先告状……呜呜……”

蓝思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他的心里对于小兔子被弄坏的事实仍是难过的,可是他抬头看了看强撑着病躯站在风口里的含光君,又看了看始终一言不发的宗主和站在蓝景仪身后的蓝初云,他知道,这件事情他纵使有再大的委屈和不甘,也只能如此。

更何况,他还是做哥哥的人了。

于是,他主动抱了抱还在抽抽搭搭的蓝景仪,“景仪弟弟不要哭了,以后我再也不和你抢玩具了。”蓝思追心想,其实今日只要他把蓝景仪想要的玩具给他,便也不会害得含光君动气了。

都怪自己不好,若是自己能早些想到这一点就好了。

可是……含光君亲手给他做的小兔子,他真的好喜欢啊。

蓝思追咽下心头泛起的酸苦,强笑着让自己释怀,“景仪弟弟,你还愿意和我一起玩吗?”

蓝景仪歪了歪小脑袋,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蓝思追会这么快就原谅了自己,虽然他并不完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是面对这突如其来释放的善意,他竟也觉得有那么些羞愧。

于是,小小的脸蛋上的那一点点红晕蔓延到了耳朵根,蓝景仪低下了头,“对不起,思追哥哥,我错了。”

蓝曦臣暗暗松了口气,上前摸了摸两个孩童的头发,“好了,都回去擦把脸,初云在山下买了好吃的烧鸡还有糖葫芦,思追一起来吃吧。”

蓝思追咽了咽口水,偷偷觑着蓝忘机的神色,见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正要开口拒绝宗主的好意,便是蓝景仪拉了他的手,已是一副毫无嫌隙的模样,“好!要把大鸡腿给思追哥哥吃!”

蓝曦臣把蓝思追揽到身前,笑盈盈地看向了蓝忘机,“忘机,一会儿思追吃完了,我便送他回来。”

蓝忘机咳了两声,朝蓝思追叮嘱道:“宗主事多,思追吃完了自己回来,要小心看路。”

蓝思追乖巧地用力点头应了,牵着蓝景仪的手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孩子们嬉闹的声音渐行渐远,蓝初云亦默然行了一礼退出静室。兄弟二人从前无话不谈,而如今只是相对站着,都显得尴尬。

还是蓝曦臣先打破了沉默,“忘机,我看你近日气色好了不少,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果然是山中无岁月,忘机漱石枕流久了,竟也不觉得。” 蓝忘机似是笑了,溪岚一般,不过渺渺一瞬,“多谢兄长关心。”他弯一弯腰算是见了礼,转身落下一片苍凉的白,又往室内静静地去了。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蓝思追在寒室又陪蓝景仪玩了一会儿才回来,他安静地伏在书案边看蓝忘机帮他做小兔子玩具,忽而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含光君,您是我爹爹吗?”

蓝忘机的手指微微一顿,“不是。为何这样问?”

蓝思追:“方才景仪同我说,他不知道我没有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初云叔叔为此责骂了他,让他以后不许说那些话来欺负我。”他看着蓝忘机白皙的手指灵活地摆弄着竹片,笑得乖巧又懂事,“其实,我也没有认真同景仪生气,他还是小孩子嘛,只是……我还是有些羡慕景仪的。”他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含光君的衣袖,“含光君,有爹爹是什么样的感受?”

纤薄的竹片在蓝忘机的指尖划出一道血痕,蓝思追慌忙去找药粉为他止血,待到包扎好伤口,小思追才满面愧色地跪下请罪,“都是思追不好,让含光君分心了。”

蓝忘机怔忡了许久才抚着他的额发,“不怪你。只是我恐怕也无法解答你的疑问了。”

蓝思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想明白了蓝忘机话中深意,便更是心疼这位从小抚育自己的二公子——原来,含光君也没有爹爹的疼爱啊。

啊,这么说来,宗主岂不是也……

思及此,蓝思追更是在心中暗骂自己不懂事。景仪今日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同自己闹了脾气,他说的那些话也是无心之言,自己何苦上了心,还非要缠着含光君问这问那的,明知他身体不好,还因着自己的话更添了一重心伤。

“思追,莫多想了。”蓝忘机勾起他的下巴,安抚小猫儿似地抚了两下,“亥时到,你该去睡了。”

蓝思追点了点头,“含光君也早些休息。”

蓝忘机:“小兔子就快做好了,你先睡吧。”

河倾月落,蓝忘机仍未歇下。他抱着活灵活现的竹编小兔子只身隐入静室后的一片竹林内,弯腰抚开杂草,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他把小兔子放在土包前自言自语,“当初你还说我手笨,看,如今我已经做得和你一样好了。”

……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前几日还梦见你了,你说你要教我做鲲鹏,可我原地等了你好久,你怎么还不来?”

……

“你不知道我在梦里见到你时,我有多高兴。虽知是一枕槐安,可是,即便是片刻春梦了无痕也好。”

……

微风吹得竹叶簌簌作响,夜露晶莹一闪,如蓝忘机颊边滚落的泪珠,没入他的衣襟,“乌白头,马生角……你不会回来了。”他缓缓、缓缓地跪倒在土包前,掩面哀哀低泣。

蓝思追赶在蓝忘机回来之前钻进了被子里,他睡得不安稳,便无意中发现了含光君的秘密。或许,他应该假装无知无觉;或许,他本就该无知无觉。

只是,他明明已知晓了含光君的心伤,又要他如何再装作汀花雨细,水树风闲?

“思追,刚才是你吗?”

蓝忘机的声音乍然惊得蓝思追窄肩一怔,他慌得坐起身来,无措地摆弄着被褥。冰雪样的美人连笑意都冒着丝丝寒气,蓝思追是唯一能获取他身上些许暖意的人,他温顺地看着蓝忘机,“含光君,是我打扰到您了。”

“无妨。许多事情,本就与你们无关。”

你们?

蓝思追不明所以,却安静地听他继续说:“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亦或是你听说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做到不须文字传言语,玉想琼思过一生。”

“含光君……”

坠兔收光,卯时至,蓝忘机把小兔子递到蓝思追的怀中。晴熏入室,冰色的眸底亦有了春的颜色,“我之一生,有许多事情再也做不到了,但是你可以。去吧,拿着这个小兔子和景仪好好玩一玩,一同长大的情分不易得,要好好珍惜。”

千万不要学我和那江晚吟,说扔,便扔了。

星霜荏苒,雨僝云僽。

金凌今日新学了几首应时应景的诗词,晚间用了饭,便伴着淅淅沥沥的秋雨脆生生地背给江澄听,“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末了,他便有些不高兴了,“舅舅,我不喜欢秋天,这词念起来冷飕飕的。”

江澄蹙眉放下枫露茶,“词是应景,调子着实悲凉。啧,这夫子,怎么教了你这个,也难为你竟能明白。”他拍了拍身旁的空座,道:“但是,阿凌,同样的秋日,在不同的人眼中却可成为不同的景色,一切只在于你自己怎么看。”

金凌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嗯……阿凌不懂,舅舅教我。”

江澄想了想,朗声吟诵:“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你自己琢磨着,是否不一样了?”

金凌默默跟着背了两句,眼底豁然明朗起来,“果真呢!舅舅好厉害,阿凌不要那个夫子了,就要舅舅教嘛!”

江澄微露得色,指甲盖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入了秋,夫子教你这首宋词本也无错,这位夫子学富五车,世代书香,我不过是刍荛之见,你跟着他念学,就该掇菁撷华,知道了吗?”

金凌听着江澄话里那几句生僻难懂的字句,皱巴着小脸挠头,“舅舅,我听不明白。”

江澄刮一刮他的小鼻子,“不明白就对了,我能在修为和剑术上教你,却在文字一道上不大通,所以明日你要去问夫子,他教得比我好。不过,若阿凌在课堂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或是同夫子讨论,或是课后来问我,且不可在小脑袋瓜里钻牛角尖,好不好?”

金凌想了想,颊边顿生两个甜甜的窝梨,“阿凌知道了!”

江澄在他圆溜溜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跟着站了起来,“行了,去洗漱睡觉吧,明日我要出去夜猎,七日后回来,到时候可要查问你功课的。”

小皮猴那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不知又想出了多少在家玩闹的法子,嘴上却老实地应和着他的宗主舅舅,蹦蹦跶跶地跑开了。

赵七妹笑呵呵地看着金凌的背影,感慨道:“都说外甥似舅,金小公子这般模样,倒让老奴想起了公子的从前。”

江澄叹息:“金凌命苦,却又比我有福,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羡慕他。”

赵七妹不愿江澄勾起伤心事,将一直备着的手炉塞进了江澄怀里,“深秋夜里风凉,公子当心身子。不知今次夜猎,是要去哪里?”

江澄暖了手心,道:“栎阳,晓星尘道长前几日路过莲花坞,同我说起近半月来,栎阳附近凶尸数量暴涨,可栎阳当地仙门常氏却无甚动作,所以想去看看,我也总不大安心。”

赵七妹:“公子是怀疑有鬼修?”

江澄眉心一跳,带了几分厉色,“管他人修鬼修,去瞧瞧就知道了。”

霜飔飘空虚。次日浓云蔽日,江澄踏着‘三毒’乘风而起,越靠近栎阳,心中诡谲之感越盛——好烈的鬼气,怎么当地的仙门常氏都是死人吗?!

“江宗主,好巧。”

才到栎阳边界,江澄正在观望空中那些凡人肉眼所不能见的密布的黑烟,便闻到鬼气森森的空气中,掺进了沁人心脾的檀香。

他心头不可抑制地一喜,面上却是不耐,回眸瞪着那光风霁月的白衣宗主,“怎么又是你?”

蓝曦臣的脑中浮现出一句‘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却不敢说出口,只得端着宗主相见之礼,拱手笑道:“路过。”

江澄的白眼几乎翻上天——姑苏离栎阳十万八千里,你过个头?!

不过栎阳这地方确实不太对劲,多一个蓝曦臣也好。

江澄很快在心里给他们二人的同行找好了合理的借口,率先一步踏入栎阳边界,“既来了,那便走吧。”

“好!”

这蓝曦臣,竟是连装一下的工夫都剩了!!

待续……

蓝曦臣追妻,主要靠的就是一个皮厚=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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