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鸭

前文链接：第一章 第二章

以下正文——

蓝曦臣记得自己似乎做了噩梦，然而在醒来的瞬间，梦中的所见所闻却从脑中消失无踪，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只是，那种无望、焦痛以及愤怒所交织出的情感仍萦绕在他胸口，久久未能散去。

他推开木窗，清冽的气息灌入肺腑，舒缓了不少胸腔内的积郁。

屋内一隅，不知何时已有人单膝跪在那里，“宗主。”

蓝曦臣关上窗子，坐在书案后，桌上幽暗的烛火跳动了两下，渐渐暗了下去，把他的面容照得有些朦胧，“说吧。”

“江宗主无碍，已经带人回了莲花坞。”

蓝曦臣这才稍稍有了些笑容，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叩着白瓷茶盏，问：“袭凤山上的东西是什么来历？”

“那东西跑得太快，江宗主立时去追也没追上，只能看清是个人……或者是像个人。”

白衣宗主轻轻吁着热气，眉毛也不抬一下，“看清楚样子了吗？”

心腹一时有些踌躇，他觑着蓝曦臣的神色正在忖度着要怎么说，就被人一扬眉，全副心思都看在了眼里。

蓝曦臣抿了口茶，轻笑道：“我一向最欣赏有话直说的人，而这也是你最大的好处，如今却是要丢了吗？”

心腹直直跪下，手指忙乱地在袖中搅着，力持声音平稳，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宗主，那‘人’的容貌与您有八、九分相似，和、和含光君长得一模一样。”

送到口边的茶盏一个没拿稳，险些全翻在了衣服上，蓝曦臣只觉咽喉哽到发痛，直视着被他瞪得几乎不敢抬头的心腹问：“你可确定？”

“是，当时江宗主肯定也看清了，所以才那般急迫地追了过去。”

灯芯爆了又爆，房中光线也明暗交叠不止，在蓝曦臣面上投下一个又一个扭曲的怪影。他沉沉地吸了几息，只觉耳根咬至发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或许喜忧参半勉强可以概括，然而袭凤山邪祟、江氏重创……这‘忧’又胜过‘喜’太多太多了。

蓝曦臣想，江澄肯定也看到了那‘人’的模样，可是过去这么久了他也未和自己提起一个字，心中只怕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瞒着他，然后自己去查了。

他心中顿时生出几许颓然，一时不知是何滋味，他想道：晚吟，你竟还要瞒我，这么多年了，你竟还瞒我……

心里纵使再痛，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他将‘裂冰’系在腰间，对身后的心腹说：“我去一趟莲花坞，这几日族中事务，你与几位长老商量着来办就行。”

 

莲花坞

房中尽是草药气息，连血腥味也被冲淡了不少。江奕腹部一道被前后贯穿的伤口煞是狰狞，经过医师的全力抢救，总算是把血给止住了。

江澄握着他的手缓缓输送灵力，眸底一片暗红，如同心头陈年旧伤渗出的脓血。忽然，掌心的指尖动了动，豁然将他飘远的思绪拉扯回来，他忙俯下身，“舒志。”

江奕见到了江澄，还未说话眼圈就红了，“让义父……担心了……”

江唯把医师请进来，又是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医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宗主放心，少宗主已经无碍了，只是失血过多，还需多多静养。”

江澄黑了几天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了些，他替江奕掖好被角，轻轻点了点他的唇，“好了，有什么事等你好些再说，先休息吧。”

嘱咐了佣人和医师好生照顾江奕之后，江澄才回了自己房中。

连日来的奔波和操心，加之不断的为江奕输送灵力，已经让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故而他刚掩上房门就身体一软向下摔去。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一股熟悉的味道灌入了他的鼻腔。江澄昏昏沉沉地想：我大约是真的糊涂了……

“晚吟，晚吟！”

江澄一怔，发昏的脑海中硬生生挣出一片清明，“蓝涣？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他把江澄抱到榻上，心疼地抚过他微微发青的眼下，“怎的这么憔悴，我去唤医师进来。”

江澄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躺一会儿就好。”他忍着一股股冒上来的头晕，微眯了眼看着蓝曦臣，忽而一笑：“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蓝曦臣无声地将脸埋进他颈窝，忽然用力咬了他一口，听那人嘶嘶抽气了才放开，却是赖着不肯起来，只闷闷的不说话。江澄心想，他该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可是自己是下过严令不许外传的，应当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仍拍着他的肩，问：“到底怎么了？”

“晚吟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江澄嗤笑，“不过是多消耗了些灵力罢了，睡一觉就好了。”

“还有袭凤山的事儿，你也瞒着我。”

江澄一愣，压下眸中异样神色，佯装不知情地问：“我竟不知我自己瞒了你什么，涣哥哥说给晚吟听听？”

“忘机……是不是？”蓝曦臣看着他，妄图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否认，然而他的沉默、他的逃避却已经将答案全部呈现在了蓝曦臣面前，再无可辩驳。

“真是他……”

“蓝涣，我不知道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你必须要明白一点。”江澄拉着蓝曦臣的手，顿了顿，道：“当时只是惊鸿一瞥，天色又暗，我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能依稀从他的身形上粗略判断，但即便如此，只要不是看得清清楚楚，我便不认为他就是蓝忘机。”

他见蓝曦臣依旧低眉不语，心中重重叹了一声，垂下眼来，捧着他的脸轻轻落下一吻，“蓝涣，我不想瞒你，却也不愿让你多心。”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应该告知我一声。”蓝曦臣抓住他的手，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色中，“你实话告诉我，若那人真是忘机，你待如何？”

江澄眉心倏地一跳，眼底慢慢浮起一丝痛楚，他的手指用力地扣住蓝曦臣的手腕，掐出五个深红色的印记，想哭，却没有眼泪。

“晚吟。”蓝曦臣揽他入怀，听着那人沉重且粗长的呼吸声，低声道：“让我和你一起去，好吗？”

一声极轻的声响从江澄的嗓子里挤出，似是被压在胸腔中的、十分痛苦的呜咽。他不自觉地深深汲取着蓝曦臣身上的味道，就像那一日在雪地中、他抱着蓝忘机时一样。

当时的情景已经在岁月的洪流中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是他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抱着蓝忘机，心里还带着一缕宽慰：真好，我还能从旁人的身上，找到你的影子，真好……

可是，没有了金丹的魏无羡在身染重疾的时候离开了云深不知处，他还能活多久？若是他死了，那么蓝忘机他可有能找到魏无羡一点儿影子的人，那个人可能给他一丝慰藉？蓝忘机的身边，除了那一管笛子，还能剩下些什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寻找中，蓝忘机他……还能守住自己的本心吗？

若是他当真坠入魔道，那么自己便是罪魁祸首。

他毁了魏无羡、毁了蓝忘机、毁了蓝曦臣唯一的弟弟。

江澄缓缓闭上眼睛，似是倦到了极点。

“蓝忘机，他应该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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